●中小学教学的数字化将会给中国出版带来怎样的影响,教科书的无纸化将会是出版业难以承受的剧痛吗?现在,这种看似杞人忧天的担忧,或许正渐渐成为一种可能。
不远之变局
据《韩国先驱报》报道,韩国教育部7月1日公布了名为“智能教育”的项目计划,该计划着力于在2015年之前,将中小学所使用的全部教科书数字化,使教材内容可以呈现在计算机、互动黑板、平板电脑和智能电视机上。未来数年之内,传统的纸媒教材将有可能在韩国消失。
看完这则报道,或许会有人罗列出中韩两国的种种差距,比如,中国地域辽阔,地区发展极不平衡;又如,中国的经济、文化、教育发展水平与韩国有相当大的差距,等等,并据此认为,韩国推行中小学教育数字化、无纸化,并不必然意味着中国教育也将如此。这种分析的确不无道理,只是,韩国政府推行“智能教育”的初衷,一是为了实现教育的便捷和多样化,二是出于节约纸张、减少资源消耗、保护自然环境的考量。前者姑且不论,就减少消耗、节约资源、保护环境的紧迫性而言,我们自己并不亚于这个邻国。
事实上,纸张仅仅只是人类众多的媒介载体之一。在传播媒介进化的历史之中,从泥板、石头、树叶、甲骨、羊皮,到简牍、简策、帛书、帛卷,直至纸张媒介,人类传播媒介的进化始终遵循这样三个基本准则:使用的便捷性,复制的经济性,传播的高效性。正因为如此,自蔡伦发明了以树皮为原料的纸张之后,纸张媒介因为使用的便捷、复制的经济和传播的高效,迅速取代了此前的媒介载体,并在此后的近两千年时间里,始终是使用最广泛的媒介载体,即便19世纪之后陆续出现了广播(声音媒介)、电影电视(声像电子媒介)以及互联网(网络媒介),都没能取而代之,都没能撼动纸媒的主体地位。
可是时至今日,面临能源消耗、资源枯竭、环境保护的约束,纸张的生产体现出越来越严重的经济外部性(经济学术语,造纸所产生的污染排放就是一种典型的经济外部性),其实,纸张价格的上涨,既是造纸企业采用环保技术,使得外部成本向内部回归,也是市场经济价值规律通过价格上涨,发出减少纸张消费的信号。在纸张使用的边际成本逐日递增的前提之下,纸媒最重要的优势复制经济性,开始逐渐削弱。毫无疑问,数字媒介在使用上更便捷、传播上更高效,复制上也更经济,这些都决定数字媒介是未来媒介载体的发展方向。对传统纸媒出版产业而言,媒介载体的变革方向,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
如果失去教材,出版将会怎样
那么,我们不妨大胆地做这样的假想:如果失去教材,出版业将会怎样,又该如何应对?
第一,或许,我们将失去整个产业最重要的利润源。长久以来,中国出版一直是一种以教材教辅为支柱的产业结构,无论在总量规模,还是利润比重上,教材出版始终占据绝对份额。以2009年为例,2009年近24万种一般图书的总印数为37.88亿册,而6万多种课本的总印数则达到32.35亿册,且不论这37.88亿册一般图书中,还有相当部分会最终沦为库存。同样,据开卷调查报告显示,2009年全国零售市场,教材教辅销售量占市场总体的册数比重高达32.45%,如果考虑到开卷监控系统之外庞大的教材系统销售量,这个比重会大得惊人,一般估计教材的产业比重应该能够占到60%以上,所以不难想见,一旦失去教材,出版业将遭遇怎样的尴尬窘迫。
第二,中小学教育数字化、无纸化,将影响到我们最重要的一般图书市场青少年图书市场。根据开卷报告,2009年少儿类图书占总市场的册数比重为18.6%,是除了教材教辅市场之外,所有一般图书市场中,比重最高的分类市场。一旦教育数字化、无纸化,青少年阅读习惯将会随之发生变化,对电子阅读的适应,将减少他们阅读传统纸媒出版物的时间,进而逐渐改变他们的阅读习惯,逐渐挤压传统青少年图书市场。
其三,更要紧的是,随着教育数字化、无纸化的推进,传统纸媒阅读习惯的培养将愈加困难。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,中国的国民阅读率一直偏低,而且未成年人的阅读率要远远高于成年人,历次的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佐证了这一点。所以,从现有国民阅读结构来看,从娃娃抓起并逐步提高成年人阅读,是提升国民阅读率、培养国民阅读习惯的可行途径,可是不难想见,一旦电子阅读从娃娃抓起,从小培养读者纸媒阅读习惯将变得更加困难。
应对之策:内容运营,全产业链,集约经营
那么,中国出版又该如何应对?笔者以为,可以从以下三个层面做出调整。
第一,在出版社层面,尽快实现由图书制造者向内容运营者的角色转变。
一本完整的图书是由信息内容和纸张载体两部分组成,纸张仅仅是一种载体,出版社提供的是以纸张为载体的信息内容,而不是印上了文字的纸张,所以,出版社更应该是信息内容的运营者,而不仅仅是图书的制造者,牢牢掌控内容资源才是出版者最核心的竞争力。不论载体形式如何变化,谁掌控了内容资源,谁就是未来的王者。所以,判断一个出版机构发展的持续性,重要的不是要看它现有的销售金额有多少或者市场份额有多大,重要的是看它掌控了多少内容资源,它们的原创性程度和不可模仿性程度,以及对这些内容资源的掌控是否牢固。
对内容资源的掌控已经为许多出版机构所重视,并陆续发展出三种成熟的运营模式:其一,盛大模式,依托旗下的起点中文网、红袖添香网、晋江原创网等原创门户网站,盛大成为一台巨大的原创文字收割机,成为中国移动阅读基地最大的内容提供商。其二,签约作家模式,原创作品依附于作者,检验出版社所掌控内容资源的数量和质量,一个重要的依据就是旗下作者的数量和档次,那些拥有众多作者资源或者对品牌作者有吸引力的品牌出版社,在未来的竞争中将占有足够优势。其三,社属期刊报纸模式,出版社旗下拥有若干知名期刊或者报纸,将为出版社带来充足的作品资源,成为出版社聚集内容资源的战略高地。
第二,在出版集团层面,尽快促成全产业链的发展模式。
全产业链模式是一种发源于农业产业领域的产业运营模式,由一个大型产业集团覆盖包括原料生产、食品加工、食品供应的所有环节。对于出版产业而言,出版集团的全产业链发展,最重要的就是掌控发行渠道,掌控一个或若干个区域市场,例如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旗下拥有江苏新华发行集团,浙江出版联合集团旗下有浙江新华发行集团。出版集团掌控大型发行集团的战略意义,就在于牢牢掌控了某些区域市场,不论未来载体形式如何变化,拥有市场(渠道)同样是未来的王者。
在未来的产业竞争之中,内容资源是核心竞争力,市场资源同样是核心竞争力。出版集团应支持旗下发行集团开疆拓土,主动向外扩张,谋求更多市场份额,在这方面,江苏新华对海南新华的跨区域战略重组,浙江新华对山西太原市新华书店的连锁经营,都是颇具眼光的战略举措。
第三,在整个产业层面,缩小产业边界,走集约经营的发展之路。
或许有点危言耸听,一旦教育的数字化和无纸化得以推行,将直接剥夺出版业一半以上的产业总量。如果失去教材,恐怕我们不得不重新界定产业边界,缩小产业边界或许将不得已而为之。中国出版产业是一个以教材教辅为主的产业结构,一般估计教材的产业比重应该在60%以上,那么现有规模的40%将是除去教材之后的新产业边界。与此相对应,在美、英、日等出版业发达国家,大众读物的产值贡献率分别是60%、50%和80%,所以,不考虑教材,中国出版市场其实是个异常狭小的市场。
市场结构决定产业行为,一直以来,因为有教材利润的保障,中国出版可以通过品种扩展的方式实现一般图书的总量增长,可是,当失去教材利润,这种粗放的增长模式显然将难以为继,缩小了的产业边界,将迫使我们不得不走集约经营的发展之路,也就是减少总品种供给,提高单品的经营效率。
依照经济学理论,在完全竞争的产业环境下,当供给与需求均衡,市场则实现均衡,一旦供过于求,就会形成买方市场,因为竞争激烈,就会有部分供给主体因为赚不到正常利润而被淘汰出局,供给持续减少,直至供给与需求实现新的均衡。缩小产业边界,减少出版品种供给,有两条路径可供选择,其一,制定出版机构退出产业的政策,允许经营效率低下的出版机构破产倒闭;其二,减少书号供给,增加书号资源的使用成本,提高使用效率,从而提升出版产业的进入门槛。